谷禾健康
帕金森病(PD)是全球第二常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预计到2050年,全球患者可能达到约1200万。传统诊断依赖运动症状评估,往往在疾病晚期才发现,因此急需可用于早期识别的生物标志物。
近年来,研究发现PD患者常有肠道症状(如便秘、肠道炎症),这些症状可能早于运动问题出现,甚至与肠道微生物组变化相关。
既往研究中,关于PD肠道微生物组的研究和小规模整合分析虽提示产短链脂肪酸菌减少等共性,但研究间差异大、缺乏在跨队列层面验证可复现的“微生物特征”并评估其诊断价值,尤其尚未系统评估机器学习模型跨研究、跨人群的可迁移性与疾病特异性。
针对上述研究空白,近日,一个由德国欧洲分子生物学实验室(EMBL)等国际顶尖机构组成的研究团队,通过对帕金森病(PD)微生物组数据进行大规模跨队列分析,建立了一套旨在提高模型稳健性、泛化能力和可复现性的最佳实践框架。其相关研究的成果发表于《Nature Communications》上,为未来的相关研究提供了清晰的路线图。
原文研究通过大规模荟萃分析和机器学习评估,回答两类关键问题:
作者的研究思路可以归纳为两个部分:
这项覆盖11国4大洲22项病例对照研究,共计4489份样本,结合机器学习的荟萃分析,得到的主要结论是:
接下来,我们深入了解该研究的方法学细节和主要结论验证过程。详细解析该研究在数据准备、特征工程、模型训练和多维度评估等关键环节上采取的具体策略和宝贵经验。
下图展示了研究中使用的22项病例对照研究概述:
16S数据集:
宏基因组数据集(SMG):
每项病例对照研究都必须≥30个样本,且元数据足够。除此之外,还纳入了多发性硬化(MS)与阿尔茨海默病(AD)的16S数据用于交叉疾病验证。
初步研究,聚焦于β多样性和批次效应评估。基于Bray-Curtis距离的冗余分析(db-RDA)与PERMANOVA(置换多元方差分析),分别在16S与SMG上评估研究来源(Study)、疾病状态(Disease)因素解释的变异性。
分析结果显示,去除批次效应后,样本未根据疾病状态明显聚类,PD与对照组仅呈现弱分离(下图c,d,灰色是对照)。研究来源解释了较大方差(下图a,b,颜色区分不同研究,形状区分疾病状态,16S:R2= 19.9%;SMG: R2=7.7%;p-value<0.001),这表明批次效应是主要变异来源。
物种分类和功能注释
统计检验应用
机器学习应用
在R包SIAMCAT的帮助下,研究人员应用了线性模型(Ridge、LASSO、Elastic Net)和非线性模型(Random Forest)。
训练前对特征数据做标准化处理,log.std或clr,筛选出至少在5%样本中检出的特征,GBM和GMM不做过滤。
训练时的特征筛选主要使用嵌套监督式特征选择,基于 Wilcoxon–Mann–Whitney 检验识别差异特征,在训练集内选择效应量最大的特征数量(如 KO 层面 ,保留范围500–4000个特征,步长500,训练多个模型,选择中位数 AUC 最优的那个模型,最终保留2500个特征用来构建最终模型)。
统一以 AUC 评估,并在 CV、CSV、LOSO 三层验证策略中对比模型的准确率与泛化性能。
PD相关的微生物组组成变化
在初步研究中发现不同研究间群落构成差异显著,疾病状态仅解释≤1%的变异,标识批次效应影响大于疾病。继续分析菌群发现,与对照组相比:
PD组中显著减少的菌群有:
PD组中显著富集的菌群有:
虽然大部分菌群在合并所有研究数据的分析基础上有显著变化(上图a),但是仍有不少菌群仅在个别单项研究中呈显著变化(上图b)。
控制协变量进行分析,发现在PD组中可能受性别、年龄或用药混杂的分类群为少数(<23%),且具有显著差异的分类群总体不受这些协变量影响,单变量方向与Ridge模型系数方向总体一致(上图c)。
PD相关的微生物功能变化(基于SMG)
与对照组相比,重点在于以下四大类的变化:
碳水化合物与复杂多糖相关功能
氨基酸与神经递质相关通路
与宿主互作和致病相关功能
外源性物质代谢相关功能
外源性物质(Xenobiotics)代谢相关功能的多条通路在PD组中富集,例如:
机器学习疾病分类性能与泛化性
比较模型AUC指标发现,单个研究内验证(CV)模型准确性高,但模型泛化性能差,跨研究(CSV)验证,普遍AUC下降。LOSO相较CSV显著提升。
研究可能影响 LOSO AUC 的因素,发现LOSO AUC在不同测试集之间存在显著差异,测试集本身解释了相当比例的方差(ICC=0.19)。LOSO AUC与训练集样本数呈正相关(p<0.01,解释约15%方差)。
寻找帕金森的通用微生物特征:分类学特征优于功能特征
在特征探索方面,研究人员发现存在一个相对“通用而精简”的肠道微生物特征子集,模型的判别能力(PD vs CTR)近似使用全部特征进行训练的模型。
在SMG数据集中使用LOSO策略,遍历训练集,筛选出绝对效应量最高且FDR校正p值<0.05的20个特征,构建模型,结果如下图a,其总体平均LOSO AUC几乎与全特征模型一致,分别为72.3%和72.4%。图b热图中的白色方块表示相应模型中未包含的物种。
同时,在SMG数据集基础上,比较了基于分类学特征(taxonomic)和功能特征(KO、KEGG module、KEGG pathway、GMM、GBM)训练的机器学习模型性能。分析结果显示基于功能特征的模型总体上表现略逊于基于分类特征构建的模型。
跨疾病验证:LOSO模型显著降低对其他神经退行性疾病的误判率
最后,研究人员又进行了外部验证,检验这些模型在多大程度上会错误地将患有其他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患者预测为PD,以阿尔茨海默病(AD)和 多发性硬化症(MS)为例。
由于其他神经退行性疾病的SMG数据稀缺,仅使用16S数据进行此项验证。使用假阳性率(FPR)评估,将AD和MS样本的FPR与PD内部对照组的10% FPR进行比较。
分析结果显示单个PD研究构建的ML模型(Single-study models)在其他神经退行性疾病上的交叉预测率差异极大,FPR从0%到近100%不等,平均FPR为35.1%,远高于预期的10% FPR水平。
使用LOSO模型时,跨疾病预测表现显著改善,平均FPR从35.1%大幅降至18.7%,18.7%的FPR仅略高于PD内部对照组的预期10% FPR,表现出较好的疾病特异性。
小 结
事实上,PD疾病与肠道菌群的相关研究不少,对比同类研究,该篇研究的优势在于:
为什么初步研究得出结论“批次效应差异大于疾病状态”,但是“多研究合并训练 + LOSO”却能提升模型泛化性能与疾病特异性?
关键在于数据层面的差异分析与机器学习分类任务的本质区别,原文中批次/研究效应在“整体群落差异”(方差、β多样性)上确实大于疾病效应,但这不等于模型“无法分类”。
微生物组分类依赖的是特定分类群的丰度模式,而非整体群落结构的相似性。
没有完美的模型,只有相对完美
原文中,单研究训练的跨研究验证(CSV)平均 AUC 约 61%,合并训练的 LOSO 提升到约 68%,但仍低于研究内 AUC(约 72%)。这说明,合并训练确实提高了泛化,但并未消除强烈的研究/批次差异,只是更好的对冲了其负面影响。
在机器学习中,泛化能力与拟合精度之间存在固有张力。合并训练实际上是在研究内高精度(可能包含过拟合)与跨研究稳定性之间找到最优平衡点。这不是缺陷,而是在真实世界复杂性面前的理性选择。
虽然也可以通过其它策略来补足缺陷,例如集成学习策略(如漏斗型、投票型模型),但是这也有损失,就是会累加错误。但在临床转化上,这种相对完美是具有实际价值的,因为临床诊断工具必须适用于不同人群,所以模型泛化性能也就很重要。
基于原文经验,利用肠道微生物组数据训练疾病预测模型的技术路线
一、 数据准备与质量控制
模型训练通常要准备数据集,建立包含训练集、验证集和独立测试集的完整数据架构。对于小样本数据集,可采用交叉验证替代独立验证集,但必须保留独立测试集用于最终性能评估。
基于原文经验,先做一些统计检验,对一些影响因子评估效应,例如批次、年龄、性别、用药、地理位置等,这种系统性的统计检验与效应量评估为后续的特征筛选和模型训练奠定了坚实的数据质量基础,确保识别的疾病关联特征具有真实的生物学意义而非技术或混淆因子的产物。
数据标准化推荐使用log变换(log.std)或中心化对数比值变换(clr),这两种方法在原文验证中均表现良好。
二、 关键特征筛选
数据集确定好后,要开始特征筛选,通常都会先基于存在与否做初步筛选,原文中的经验是保留在至少5%样本中检出的分类群,优先选择在多个研究中表现一致的特征,这是实现良好泛化性能的关键。
特征维度方面,对于高维特征空间(如KOs),建议通过嵌套监督特征选择将特征数控制在2500个左右,这在原文中获得了最佳的中位AUC(75.3%)。
三、 算法选择与训练策略
特征筛选完成后,要开始选择算法和制定训练策略,基于原文大规模比较,SMG数据优选Ridge回归或LASSO,16S数据可选择Random Forest,但为保证可比性,建议统一使用Ridge回归。
训练策略推荐单研究内训练+多研究合并训练,前者适用于初步模型构建,可获得较高的内部准确性(平均AUC 71.9%),后者显著提升泛化能力(LOSO平均AUC 68%)。可能有同学会疑惑为什么会用回归模型,原文使用的是SIAMCAT包的LibLinear,这是一个专门用于大规模线性分类的库,Ridge和LASSO在其中是作为线性分类器实现的,不是传统的回归模型,它们通过线性决策边界进行二分类预测。
四、 多层次性能评估
最后是选择评估模型性能的方法和指标。原文采用多层次性能评估:
五、 研究规模适配策略
应根据研究的具体规模调整策略重点:
主要参考文献
Romano, S., Wirbel, J., Ansorge, R. et al. Machine learning-based meta-analysis reveals gut microbiome alterations associated with Parkinson’s disease. Nat Commun 16, 4227 (2025).
谷禾健康

近年来,随着微生物组学研究的深入,科学家们发现肠道菌群与人体年龄之间存在着远比想象更密切的关联。一系列突破性研究表明,肠道菌群不仅能够反映个体的实际年龄,更可能是调控生物学年龄的关键因素之一。这一发现正在改变我们对发育、衰老和健康的传统认知。
最新研究揭示,肠道菌群的组成和功能会随年龄发生系统性变化。这种变化表现在多个层面:从婴幼儿期菌群的快速建立与稳定,到成年后菌群多样性的动态平衡,再到老年期特征性菌群的衰退。基于这些规律,研究人员开发出了一系列基于肠道菌群的年龄预测模型,其准确度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
更引人注目的是,肠道菌群年龄与多种疾病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研究发现,肠道菌群年龄的加速老化往往预示着代谢紊乱、免疫功能下降,甚至认知能力衰退。相反,保持年轻和健康的肠道菌群,可能是延缓衰老、预防疾病的重要途径。
本文将重点探讨三个核心问题:
通过梳理最新研究进展,我们将看到肠道菌群不仅是年龄的被动标记物,更可能是一个可调控的”生物时钟”。这一认识正在开启精准医疗和个性化健康管理的新篇章。

doi: 10.14218/ERHM.2024.00008
随着研究的深入和技术的进步,基于肠道菌群的年龄干预策略很可能成为未来医学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无菌到共生——婴幼儿肠道菌群的“黄金塑造期”
近年来研究表明,肠道微生物群在婴幼儿早期发育阶段的变化与其发育年龄密切相关。婴幼儿的肠道微生物群呈现出明显的年龄相关性变化特征:在早期阶段主要表现为不稳定的群落结构和较低的微生物成熟度,随着年龄增长,菌群组成从以Firmicutes和Bifidobacterium为主,逐渐过渡到以Bacteroides和Prevotella为主导。这种转变具有确定性和可预测性,为年龄预测模型的建立提供了基础。
肠道微生物群的发育受多种因素影响,包括喂养方式、出生方式、地理位置和环境暴露等。研究发现,母乳喂养与Bifidobacterium的高水平密切相关,而停止母乳喂养则会加速肠道微生物群的成熟。此外,出生方式也显著影响微生物群的发育,如阴道分娩的婴儿肠道中Bacteroides的水平较高。尽管存在这些普遍性特征,但个体间的肠道微生物群发育轨迹仍存在差异,这与特定的生活方式和环境因素密切相关。

doi: 10.3233/NHA-170030
在预测模型研究方面,近年来取得了显著进展。2025年发表在《Nature Communications》上的研究开发出了一个高精度的预测模型,该研究分析了来自12个国家的1,827名婴幼儿的3,154个样本,使用随机森林模型进行预测,预测误差仅为2.56个月。
研究还识别出了关键的分类学预测指标,包括双歧杆菌的减少和粪杆菌的增加。另一项2024年的研究则开发出了“肠道微生物群健康指数”,该指数不仅能够预测婴幼儿在前5年的整体健康状况,还提供了一个可靠的微生物群年龄评估基准。
最新研究进一步证实,婴幼儿肠道微生物组的发育成熟度与年龄高度相关,仅通过肠道微生物群组成就能准确预测婴儿的年龄。研究人员建立了”微生物组年龄”的评估标准,这不仅可以用于年龄预测,还可以作为评估早期肠道发育的重要指标。这些研究成果不仅证实了基于肠道菌群预测婴幼儿年龄的可行性,还为评估婴幼儿的发育状况和健康水平提供了新的工具和方法。
肠道菌群发育滞后会对婴幼儿的多个系统产生深远影响。
在神经系统方面,可能导致认知发育迟缓、语言发育延迟、注意力不集中,甚至增加自闭症谱系障碍(ASD)的风险;
在免疫系统方面,常见表现包括反复呼吸道感染、特应性皮炎、食物过敏,以及哮喘等过敏性疾病的发生率升高;
在代谢系统方面,可能引起生长发育迟缓、体重增长异常、微量元素吸收不良等问题;在消化系统方面,则可能出现腹泻、便秘、肠痉挛等功能性胃肠道疾病。
特别是在出生后最初1000天这个关键期内,肠道菌群的发育状况对婴幼儿的长期健康具有决定性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规范的肠道菌群检测在婴幼儿发育评估中具有重要意义。检测内容应包括微生物多样性指数、关键菌群(如双歧杆菌、乳酸菌、粪杆菌等)的丰度,以及潜在致病菌的监测。
建议在以下关键时间点进行检测:出生后1-2个月、辅食添加期(4-6个月)、断奶期(12个月左右)以及2岁左右。对于高危人群,如早产儿、剖宫产婴儿、有过敏家族史或自身免疫性疾病家族史的婴幼儿,需要更频繁的监测。
研究显示,及早发现和干预菌群异常可以显著改善预后。具体干预措施包括:调整饮食结构(如添加低聚糖、膳食纤维等益生元),补充特定益生菌(如婴儿双歧杆菌、鼠李糖乳杆菌等),改善生活习惯(如规律作息、适度运动),以及环境因素的调整(如避免不必要的抗生素使用、增加户外活动时间)。对于特定问题,如食物过敏,可以通过补充特定菌株(如常见的LP299V益生菌)来改善症状;对于免疫功能低下,则可以考虑添加具有免疫调节作用的益生菌。
因此,建议在婴幼儿发育的关键时期进行系统的肠道菌群检测和跟踪监测。这种检测不仅能够及早发现发育风险(如自闭症倾向、过敏风险、免疫功能异常等),还能为个性化干预方案的制定提供科学依据。特别是对于已经出现发育迟缓、免疫功能低下、消化吸收障碍等问题的婴幼儿,定期的肠道菌群检测对评估干预效果和及时调整治疗方案具有重要的临床指导意义。
通过肠道菌群的视角:解密衰老时钟背后的微生物密码
➤ 老年肠道菌群的三大特征:
多样性下降、促炎菌增加、代谢功能衰退
随着年龄增长,我们的肠道菌群会发生显著变化。研究发现,老年人的肠道菌群具有三个显著特征,这些变化与多种衰老相关的健康问题密切相关。
◆ 首先是菌群多样性的显著下降
与年轻人相比,老年人的肠道菌群种类明显减少,特别是厚壁菌门数量减少,而拟杆菌门的比例相对升高。同时,一些对健康有益的细菌,如双歧杆菌和瘤胃球菌等数量也显著减少。这种多样性的降低会影响肠道微生态的稳定性。
◆ 第二个特征是促炎菌群的增加
老年人肠道中肠杆菌科(Enterobacteriaceae)和肠球菌属(Enterococcus)等促炎菌群数量明显增多,而具有抗炎作用的普拉梭菌(Faecalibacterium prausnitzii)等益生菌则显著减少。这种失衡会导致肠道处于慢性低度炎症状态,不仅影响局部肠道健康,还可能加速整体衰老进程。
◆ 第三个特征是代谢功能的衰退
老年人肠道中产丁酸菌如真杆菌(Eubacterium)、瘤胃球菌等数量减少,这些菌群对维持肠道健康至关重要。它们的减少会影响营养物质的吸收和能量代谢,同时也会降低肠道屏障功能,增加肠道通透性。这种变化可能导致营养吸收不良,并增加有害物质进入血液的风险。

这三个特征之间相互关联,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的失衡网络。例如,菌群多样性的下降会影响代谢功能,促炎菌群的增加又会进一步降低有益菌群的数量。这种恶性循环可能是老年人更容易出现各种健康问题的重要原因之一。了解这些特征对于开发针对性的干预策略,改善老年人健康状况具有重要意义。
➤ 虚弱的菌群特征
虚弱是老年人一种特殊的临床状态,表现为机体对内外压力源的脆弱性增加,往往伴随着食欲下降、肌肉减少、认知功能下降、活动能力减弱以及独立生活能力的丧失。近年来的研究发现,肠道菌群的改变与虚弱程度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联,这种关联并不完全依赖于年龄因素。
研究显示,虚弱老年人的肠道菌群具有独特的“虚弱特征”。首先是普氏菌(Prevotella)和普拉梭菌(F. prausnitzii) 的显著减少,这些菌群对维持肠道健康和免疫功能具有重要作用。其次是产丁酸菌,如Eubacterium halii和Eubacterium rectalis的含量降低,这与肌肉蛋白合成的减少密切相关。
研究人员还观察到,在虚弱评分较高的老年人中,乳酸菌(Lactobacilli)、拟杆菌/普氏菌(Bacteroides/Prevotella)等有益菌群显著减少,而瘤胃球菌属(Ruminococcus)、Atopobium和肠杆菌科(Enterobacteriaceae)等菌群则明显增加。

doi: 10.1016/j.advnut.2025.100376
这些菌群变化的意义重大。产丁酸菌的减少会影响能量代谢和肌肉功能,而有益菌的减少则可能导致免疫功能下降和炎症水平升高。相反,在功能状态良好的老年人中,往往可以观察到较高水平的产丁酸菌,特别是普拉梭菌(Faecalibacterium prausnitzii)的含量,这进一步证实了菌群组成对机体功能的重要影响。
这些发现为我们理解和干预老年虚弱提供了新的视角。通过调节肠道菌群,特别是补充特定的益生菌和益生元,可能有助于改善老年人的虚弱状态。这也提示我们,在老年医学实践中,应当将肠道菌群作为评估和干预虚弱的重要靶点之一。
➤ 百岁老人长寿菌群的特殊组成
研究发现,百岁老人的肠道菌群具有独特的“长寿特征”,这种特征不仅区别于普通老年人,更展现出与健康长寿密切相关的微生物组成模式。这一发现为我们理解人类长寿的生物学机制提供了新的视角。
在菌群组成上,百岁老人的肠道中普遍存在较高水平的拟杆菌和罗氏菌属(Roseburia)。这两类菌群在维持肠道健康和免疫平衡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作为重要的丁酸盐产生菌,能够通过产生短链脂肪酸来调节肠道微环境,增强肠道屏障功能。
更引人注目的是,百岁老人的肠道中还富含Christensenella、双歧杆菌和阿克曼氏菌(Akkermansia)。这些菌群被认为是“长寿菌群”的代表。其中,长寿菌群与人类的遗传因素高度相关,被认为是最具遗传性的菌群之一;双歧杆菌能够维持肠道健康,增强免疫功能;而阿克曼氏菌则在调节代谢、维持肠道屏障完整性方面发挥关键作用。
研究还发现了一些在百岁老人肠道中特有的菌种,如腐生链菌(Alistipes putredinis)和气味杆菌(Odoribacter splanchnicus)。这些特殊菌群的存在可能与长寿个体特有的代谢特征和免疫调节功能有关,为我们理解长寿的微生物学机制提供了重要线索。
这些发现不仅帮助我们理解了百岁老人独特的肠道菌群特征,更为延缓衰老、促进健康长寿提供了新的思路。通过深入研究这些”长寿菌群”的功能和调节机制,有望开发出基于微生物组的健康干预策略,为实现健康老龄化提供新的方案。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长寿相关的菌群特征并非简单的个体差异,而是反映了人体在长期健康状态下的微生态平衡。这种平衡可能是遗传因素、生活方式和环境因素长期共同作用的结果,对于我们理解和促进健康长寿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 菌群-肠-脑轴在认知衰退中的作用路径
肠道菌群与大脑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研究表明,肠道菌群通过复杂的菌群-肠-脑轴与认知功能密切相关。这条轴线不仅包括神经元的直接连接,还涉及神经递质、激素和免疫介质等多重信号分子,构成了一个精密的双向调控网络。
◆ 第一个关键通路是神经递质调节
肠道菌群可以直接产生或调节多种神经递质的合成。研究发现,乳酸菌和双歧杆菌能够将肠道中的谷氨酸转化为GABA(γ-氨基丁酸),这是大脑中主要的抑制性神经递质,对情绪调节和认知功能具有重要作用。
此外,肠道菌群还参与乙酰胆碱和多巴胺等神经递质的产生。动物实验证实,补充Lactobacillus helveticus NS8可以通过降低血浆中皮质醇和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的水平来改善应激反应,同时提高血清素和去甲肾上腺素的水平。
◆ 第二个重要机制是免疫-炎症通路
随着年龄增长,肠道菌群失调会导致肠道通透性增加,使脂多糖(LPS)、脂蛋白和细菌RNA等细菌代谢产物进入血液循环。这些物质可以激活免疫系统,导致TNF-α、IL-1β、IL-6等促炎因子的释放,引发系统性炎症反应。
这些炎症因子可以穿过血脑屏障,在大脑中引起神经炎症,加速认知功能的衰退。值得注意的是,小胶质细胞(占中枢神经系统固有免疫细胞的约10%)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们能够快速识别和响应环境变化,参与维持神经系统的稳态。
◆ 第三个关键环节是神经营养因子的调节
肠道菌群对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和神经生长因子(NGF)的表达具有重要影响。这些神经营养因子对神经元的存活、突触可塑性和神经回路的重塑起着关键作用。研究发现,某些益生菌的补充可以提高BDNF的水平,改善认知功能。例如,在小鼠实验中,补充长双岐杆菌(Bifidobacterium Longum)能够显著改善动物的推理能力。
此外,肠道菌群还通过产生短链脂肪酸等代谢产物发挥作用。这些代谢产物可以调节血脑屏障的完整性,影响神经元功能和神经胶质细胞的活化状态。研究还发现,某些菌群数量变化与认知功能直接相关,如Alcaliganeceae和Porphyromonadaceae的数量增加与推理能力下降呈正相关。
在治疗干预方面,益生菌的应用显示出了积极的效果。例如,Lactobacillus、Bifidobacterium、S. thermophilus、Enterococcus、Bacillus等益生菌可以通过增加色氨酸衍生的神经营养因子水平来促进神经递质的释放。
然而,益生菌补充的效果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剂量、菌株、补充时间以及患者的年龄、疾病状态、药物使用(尤其是抗生素)、饮食和生活方式等。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菌群-肠-脑轴的研究取得了显著进展,但仍有许多问题需要进一步探索。目前的研究主要基于动物模型和临床观察,还需要更多的多学科、多系统的研究来阐明相关机制和干预机会。这些研究将有助于开发以肠道菌群为靶点的早期干预策略,为预防和治疗神经退行性疾病提供新的思路。
用AI构建年龄的生物标记——肠道菌群的年龄预测模型
近年来,随着测序技术的进步和机器学习方法的发展,基于肠道菌群的年龄预测模型取得了显著进展。2020年,研究人员通过深度学习方法分析了4000多份来自18-90岁人群的宏基因组数据,构建出预测误差为10.6年的模型。同年,另一项基于随机森林算法的研究分析了4434份样本的16S rRNA测序数据,将预测误差控制在11.5岁。这些早期研究证实了利用肠道菌群特征预测年龄的可行性。
2022年的突破性研究展示了多维度数据整合的优势。通过分析4478份成年人粪便样本,研究发现单独使用分类特征或代谢途径特征的预测模型误差分别为9.5年和10.2年,但将两类特征结合并考虑宿主因素后,预测误差可降至8.3年。这一发现为后续模型开发指明了方向。
2024年一项新研究开发出了基于肠道微生物组多维数据的生物学年龄预测模型(gAge)。该研究通过创新的机器学习方法,成功整合了微生物组的分类学和功能学特征,显著提高了年龄预测的准确性。研究团队识别出164个标志物物种和35个关键代谢通路与宿主年龄变化密切相关,并根据其对衰老的影响将其分类为促进和抑制两类。

doi: 10.1080/19490976.2023.2297852
研究验证显示,gAge模型及其预测残差与个体健康状况和虚弱程度高度相关。特别是在老年群体中,模型识别的年龄相关标志物与多种疾病和虚弱特征显著重合,为评估和预测衰老风险提供了新的工具。

doi: 10.1080/19490976.2023.2297852
在这些研究基础上,谷禾开发的GUHEAge模型实现了更大的突破。该模型基于60万例不同年龄人群的6万个菌群特征,首次完整分析了从0-120岁的肠道菌群演变过程。通过深度神经网络,我们识别出381个标记物种和1574个标记基因,并根据其对衰老的影响将其分为促进和抑制两类。
在这些标记物中,产短链脂肪酸的有益菌(如双歧杆菌属、嗜粘蛋白阿克曼氏菌和拟杆菌属)表现出抑制衰老的作用。这些菌群可增强肠道屏障功能,调节机体代谢、炎症和免疫反应。相反,某些致病菌(如大肠杆菌和空肠弯曲杆菌)则显示出促进衰老的特征。
更重要的是,GUHEAge模型不仅能准确预测年龄,其预测结果还与个体健康状况和虚弱程度高度相关。验证集表明,模型识别的年龄相关标志物与多种疾病和虚弱特征显著重合,这为精准医疗和个性化健康管理提供了新的思路。
这些进展表明,基于肠道菌群的年龄预测模型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可靠的生物年龄评估工具。通过整合多维度数据和先进的机器学习方法,为干预衰老提供新的靶点。

<来源:谷禾健康肠道菌群数据库>
可以看到,肠道年龄和实际年龄基本是符合的。健康人的肠道菌群年龄恰恰是最符合真实年龄的,与真实年龄差异大意味着肠道菌群出现偏离。
健康的人存在更多样化且平衡的肠道菌群。微生物群中与年龄相关的变化归因于生理,生活方式和健康状况。这些因素中的每一个都与某些菌群的相对丰度变化有关。
例如,饮食、卫生、兄弟姐妹、宠物、过敏、儿童疾病和抗生素是影响儿童微生物组的一些突出因素。到了成年期微生物群相对稳定,而到了老年期,一些有益菌开始逐渐下降,菌群又向另一个阶段过渡。
理解肠道年龄超越数字的生物学意义
➤ 发育迟缓儿童的菌群年龄滞后现象
发育迟缓儿童的肠道菌群呈现出明显的“年龄滞后”特征,这种现象反映在菌群的多样性、组成结构和功能等多个方面。研究表明,这些儿童的肠道菌群发育水平往往落后于其实际年龄,这种滞后可能是导致发育迟缓的重要因素之一。
我们之前发表在《Gut》上的针对自闭症儿童菌群发育的研究显示,自闭症儿童的菌群发育要滞后于健康儿童。

在菌群组成方面,发育迟缓儿童表现出显著的特征性改变。首先是有益菌群的明显减少,特别是双歧杆菌和乳杆菌的含量显著低于同龄健康儿童。这些菌群对维持肠道健康、促进营养物质吸收和调节免疫功能具有重要作用。同时,研究还发现这些儿童的肠道中普氏菌(Prevotella)和粪杆菌(F. prausnitzii)等核心菌菌含量也明显降低。

doi.org/10.1136/gutjnl-2021-325115
这种菌群滞后现象可能通过多个机制影响儿童发育:
免疫调节机制:菌群失调导致肠道免疫功能发育不良,增加炎症风险,影响生长发育。研究发现,这些儿童体内往往存在低度慢性炎症状态。
营养代谢影响:关键有益菌群的减少影响营养物质的吸收和利用效率。特别是产丁酸菌的减少,会影响能量代谢和营养物质的吸收。
神经-内分泌调节:菌群失调可能通过菌群-肠-脑轴影响生长激素和其他内分泌激素的分泌,进而影响生长发育。
针对这一问题,目前研究提出了几种潜在干预策略,包括结合营养补充、运动干预和益生菌治疗或全面的菌群置换可以有效改善儿童的生长发育状况。
通过调节肠道菌群,有望开发出更有效的干预策略,帮助发育迟缓儿童实现健康生长。同时,这也提示我们在儿童保健实践中,应当将肠道菌群作为评估和干预的重要指标之一。
➤ 早衰综合征患者的菌群年龄加速特征
早衰综合征患者的肠道菌群呈现出显著的“年龄加速”特征,其菌群组成和功能状态明显超前于实际年龄水平。研究发现,这种菌群年龄加速现象与多种生理功能的提前衰退密切相关。

doi: 10.2147/CIA.S414714
在菌群组成方面,早衰患者表现出显著的特征性改变。有益菌群如粪杆菌(Faecalibacterium prausnitzii)、直肠真杆菌(Eubacterium rectale)和扭链瘤胃球菌(Ruminococcus torques)的含量明显降低。同时,代谢通路也发生了重要变化,包括支链氨基酸代谢通路(如L-缬氨酸和L-异亮氨酸合成)的显著下降,丙酮酸发酵(PWY-7111)能力减弱,以及NAD合成相关代谢通路的异常。
这些改变通过多个机制影响机体功能。首先是炎症反应的加速,表现为促炎因子(TNF-α、IL-6和IL-1)水平升高,导致慢性低度炎症状态持续存在。其次是代谢功能的紊乱,包括氨基酸代谢异常、能量代谢效率下降和营养物质吸收受损。此外,肠道屏障功能受损也是重要特征,导致肠道通透性增加,细菌代谢产物进入血液循环,进一步加重系统性炎症反应。
针对这些问题,研究提出了几种潜在的干预策略:
精准菌群干预:通过补充特定益生菌,如双歧杆菌和乳酸菌,同时添加益生元促进有益菌群生长。研究表明,这种干预方式可以改善肠道菌群组成,延缓衰老进程。
代谢通路调节:包括补充NAD前体物质、调节氨基酸代谢和改善能量代谢。特别是NAD水平的提升,已被证实可以预防衰老和相关疾病。
生活方式干预:优化饮食结构,增加膳食纤维摄入;保持适度运动,提高体能状态;改善睡眠质量,维持昼夜节律。
综合干预方案:结合营养补充、心理支持、运动康复和定期监测菌群状态,全面改善患者状况。
通过对肠道菌群的精准干预,有望延缓早衰进程,改善患者生活质量。
➤ 糖尿病/心血管疾病的菌群老化预警
在代谢性疾病领域,肠道菌群年龄作为一个新兴的生物标志物展现出重要的预警价值。研究发现,糖尿病和心血管疾病患者的肠道菌群往往表现出提前衰老的特征,这种菌群老化现象通常早于临床症状的出现,为疾病的早期预警提供了新的时间窗口。
在菌群组成方面,研究显示代谢性疾病患者的肠道菌群存在显著变化。这些变化与血清生化指标密切相关,特别是与碱性磷酸酶和胰岛素水平显著相关。研究还发现,某些代谢通路的改变,如支链氨基酸代谢通路(BCAA)、NAD合成相关代谢通路的异常,可能是疾病发展的早期信号。
通过肠道年龄预测模型的应用,研究人员发现菌群年龄与多种疾病风险指标具有显著相关性。在一项针对老年人群的研究中,gAge预测残差与个体健康状况和虚弱程度呈现高度相关。特别是在2型糖尿病(T2D)患者中,尽管疾病本身可能不会显著影响预测年龄,但菌群组成的特定改变可以作为疾病进展的预警指标。
在心血管疾病方面,研究发现血清碱性磷酸酶水平与心脑血管疾病风险显著相关,而这一指标与肠道菌群年龄存在明显关联。通过分析不同gAge残差人群的菌群特征,研究者识别出了一系列可能与心血管健康相关的关键菌种和代谢通路,为疾病预防提供了新的干预靶点。
这些发现为代谢性疾病的早期筛查和预防提供了新的思路。通过监测肠道菌群年龄的变化,结合传统的临床指标,可以更早地识别疾病风险,实现更精准的健康管理。随着检测技术的进步和预测模型的完善,基于肠道菌群的疾病预警系统有望成为临床实践中的重要工具。
实现从被动治疗到主动预防的转变
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深入理解和干预衰老过程变得愈发重要。近年来,肠道微生物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视角,从发育到衰老的全程监测和干预成为可能。
肠道年龄概念的提出,标志着生物学年龄评估领域的一次重要范式转变。这一转变不仅打破了传统chronological age的局限,更是将微生物组这一动态指标引入健康评估体系,为个体化健康管理提供了新的思维框架。
在发育领域,研究发现肠道菌群年龄可以有效反映儿童发育状况。发育迟缓儿童往往表现出明显的”菌群年龄滞后”现象,这为早期干预提供了新的靶点。同时,在早衰综合征患者中观察到的菌群加速衰老特征,以及在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患者中发现的菌群老化预警信号,都展示了微生物组在疾病预防和健康管理中的重要价值。
谷禾团队通过分析60万例不同年龄人群的6万个菌群特征,这种基于海量数据的个体化健康监测方法,为微生物组研究开辟了新的范式。通过持续监测个体肠道菌群的动态变化,有助于更早地发现健康隐患,实现疾病的早期预警和干预。

<来源:谷禾健康肠道菌群检测数据库>
从精准医学的角度来看,肠道年龄的概念为个体化健康管理提供了新的工具。通过整合微生物组数据与传统临床指标,我们可以构建更全面的健康评估体系。这种多维度的评估方法不仅能够反映个体当前的健康状态,还能预测未来的健康轨迹,为精准医疗干预提供决策依据。
尽管目前研究已取得显著进展,但仍面临诸多挑战:微生物组与衰老的因果关系有待厘清,个体差异和环境因素的影响需要进一步研究,预测模型在特定人群中的适用性也需要验证。此外,如何将研究成果有效转化为临床应用,实现精准干预,也是未来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展望未来,随着高通量测序技术的进步和人工智能算法的优化,结合多组学数据的整合分析将帮助我们更全面地理解肠道微生物组在人体发育和衰老过程中的作用。精准医学的未来将更加依赖于这种整合的、动态的健康评估体系,结合人工智能分析,可以更好为每个个体制定个性化的健康管理方案,实现从被动治疗到主动预防的转变。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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